你願意把時間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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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差
他與她相遇在一場宇宙旅行，
目的地大概是Z星球，
去看百年一度的火山爆炸展。

也許正好興趣相仿，
都喜歡閱讀、都喜歡坐上流星旅行、都喜歡月亮勝過太陽，
並且都討厭飛起來的蟑螂。
也許正好年紀相仿，
也許正好是那樣的氛圍以適當的形式包圍他們。

也許不需要這些或然率說法般的也許，
必然似地，
他們交談，
並對彼此留下淡薄卻良好的印象。

旅行結束前，
兩個人相互留下了可供寄信的地址。
或許可以保持聯絡，維繫一種關係之類的。

然後，
他回到了X星球。
她回到了Y星球。

他著手寫了第一封，
沒什麼特別的內容，
只有一些關於近況的描述、
最近讀了覺得好的推薦書、
看了覺得頭暈的電影、
及一瓶喝了會讓自己牙痛的可樂。
最後又附上了一個不太有趣的笑話。
是很安靜但好好讀可以發現一些有趣地方的信。
一些平穩的熱情的線索。


信封上寫過她的住址後，
他便丟到郵筒裡去，
等待回信。

很不巧的是，
X星球與Y星球的通信必須經過一個很長很暗的空間斷層，
通過那斷層需要一些時間。
所以當信抵達她的手上，
已經是半年之後的事了。

她把信好好地看過了兩次之後，
很珍貴地把信紙收起來，並很快地寫了回信。
寫了家裡的貓不喜歡吃魚、蟑螂跌倒了以及射手座罷工之類的事。
無論讀了幾次都叫人覺得繁瑣，
不過會慢慢滋長出冷靜的親密感。
是這樣微妙的信。

當他收到回信，
已經是寄信以後一年的事了。
三百六十五天。

他讀著信，
像獲得寶物般地，把信紙收到保險櫃裡。
花了些時間寫了封比上次更長的信，
畢竟他有一年之長的新的生活、感覺什麼可供作落筆的材料。


當她接到回信，
也已經是上次回信以後一年的事了。
三百六十五天。

她用拆信刀很技巧性地且不留痕跡把封口切開，
取出了信，有如祭典或儀式進行時的那種慎重。
並盡可能快地回了信。
一樣是很溫婉並且冷靜的風格。

就這樣，他/她們每年會收到寄給彼此的一封信。
兩個人都是壽命算是長久的族群，
所以這樣一年的等待並不算什麼，
說不定這樣的頻率剛剛好快、剛剛好慢。

隨著信件的往返，
他們越來越瞭解對方，
她的優點、他的缺點、
她喜歡吃的菜色、他討厭去的地方。
她對過往的回憶、他對未來的期許。


在寄出的第50封信的內容裡，
他說喜歡上她了。
原本那是一封很長的信，
不過最後決定修改成很精簡的段落，
他認為，
感情其實沒辦法詳述，
只能用這種簡約的模糊
去微微捕捉它的邊緣、它的蹤跡。

信寄了出去，
這一年的等待，
顯得格外的漫長。

收到信的她，
感到受寵若驚，
只是她終究沒有答覆什麼。
她可以看見自己眼中燃起的小小火花。
很小很小的一種。

也許還不到時候、
也許她還在等待火花燃得更加劇烈、
也許是在確認火花能夠燃燒得多麼長久。
她不知道的也許。

她寫了第50封的回信，
裡頭沒有回應，只希望他給她一些時間並且等待。


於是，
他持續地在每封信裡等待她的確認。
她持續地確認並在每封信裡要求他的等待。

終於，
在第100封回信裡頭，
信尾的部分，
她寫上了一句：
我想我是喜歡你的。

把信投入信箱的那一刻前，
她有了預感，
覺得等待的這一年，
會特別地漫長。
特別地漫長。
她想到了寄出了第50封信那時的他。

也許他當時的表情，
與現在的她是一樣的。
她長久以來，
難得的不安。


他收到了信，
一邊讀著信一邊哭了起來，
相當難過地。
不是因為等待終於結束，
而是他已經不愛她了。
在等待這一年之間，
他已經不愛她了，
沒有辦法解釋。


他回了信。

他想，
如果能晚一點就好了，
如果能愛得再晚一點就好了。
但他的愛情已經過去了，只存在於過去。

她不知道，
如果能早一點就好了，
如果能愛得再早一點就好了。
但她的愛情只存在於未來，也只是未來了。


他們的愛情，
終究，
只曾經存在於那一年的時差裡面。